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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章 二姑冬梅的故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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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章 二姑冬梅的故事

傍晚的時候,二人才決定中場休息半小時,晃去樓下的韓國超市買鮪魚三角飯團,順便捎帶點韓國零食(過了晚上七點,鮪魚飯團會打折),然後回家繼續追第二季。

排隊買那現做的香噴噴的韓國紅豆鯽魚燒時,陳颯忽然拿胳膊肘捅了捅小蝶,小聲問:“你說韓國的男的整不整容?”

正玩手機的小蝶詫異地望著她。

“右前方一米,那男孩的臉,是不是瘦臉針打的?”陳颯小聲提示。

小蝶扭臉望過去,差點沒叫出來——是昨天來拔智齒的那個韓國男孩,臉腫得像個河豚。此刻,河豚正在貨架上取果汁。

她可不想被認出來,剛要擋住臉,又記起昨天治療的時候她全程都是戴口罩的,而且河豚打了麻藥,嘴裏幾個血洞,哪顧得上記住她?

但她依然滿心愧疚,一出超市,就把河豚的悲劇告訴了陳颯。那位差點沒跳起來:“拔智齒可以不用兩邊一起拔?哎呀我去!我的智齒也是在加拿大拔的,當時臉也腫了,跟水裏泡的浮屍似的,一個多星期都吃不好睡不香的,把一個面試都推了。”

“我們那個醫生說,這裏都這樣。可是我良心為什麽這麽痛?”小蝶捂著胸口,表情痛苦。

“因為你沒把所有的治療方案告訴病人!你記不記得《實習醫生格蕾》裏頭那集,格蕾無意中發現一個嬰兒渾身發紫,就質疑嬰兒的主治醫生沒有做足檢查,然後冒著失去實習機會的風險,直接去找嬰兒的父母,建議他們做更全面的檢查。”

小蝶回味著劇情,陷入沈思。

室友又激動道:“哦哦哦,還有那集那集,有個得前列腺癌的男的要動手術,主刀的老頭圖方便,要給他把下面的神經一刀切,讓他後半輩子直接當太監。得虧那個 Izzie 勇闖手術室,大膽建言,要主刀醫生刀下留——情。她當時怎麽說來著,‘要給病人最想要的’。你這也是一個道理,我就不信哪個病人願意頂著個浮屍臉在大街上走來走去的......”

小蝶今天尤其想念馬虎熊,他從來都是讓病人不要把兩邊的智齒一起拔,否則會影響到正常進食,並且還有可能引起惡心和嘔吐等不良反應,甚至會出現創面水腫癥。所以一等馬虎熊起床,她就塞著耳機跟他視了頻。

果然,一身正氣的馬虎熊也譴責同行:“這女的怎搞的?拔個牙急三吼四的,真冷血!說到底還是沒生過孩子。沒生過孩子的女人,不曉得心疼人家的孩子。”趙醫生沒孩子。

“我現在一想到他那張臉,心裏就難受。你說我是不是該事先偷偷給他提個醒?讓他主動跟老趙要求先拔一邊?”

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你千萬別多話!做好自己分內的事就行了,管他呢,反正又不是你忽悠他拔的。”

“可是——”

“哎呀,別可是可是了,做人要學會看透不要說透!聽我的沒錯!——對了,他那四顆牙拔了多少錢?”

“拍這個搞那個的,連頭帶尾快兩千刀了。”小蝶拿出手機一算,“差不多一萬多人民幣。”

雖然聽說了國外看牙有多貴,馬虎熊還是驚呼:“我滴乖乖!四顆牙就一萬多?”

“要不老趙怎麽住森林裏頭呢?這邊有錢人才住森林裏頭,家裏哪扇窗戶望出去都是一片綠。”小蝶說著不覺吸了一口氣,好像聞到了森林裏的氧氣一樣。

馬虎熊不屑道:“森林有什麽好?夜裏給狼叼走了都沒人曉得!”

“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!嗳,你說咱們以後就在加拿大開診所怎麽樣?”小蝶心血來潮問出這句話以後,自己也是一楞。

馬虎熊怔了一下,很堅決地說:“不可能。你這不是天方夜譚嗎?”

“為什麽不可能?你看這邊的牙醫,錢比國內好掙多了。開私人診所的,社會地位也比國內高。”

“我一個在中國經驗都已經很成熟的牙醫,生活和工作又都這麽穩定,你要我把這些都放棄,換個跑道去加拿大,把英語重新揀起來,去受那個洋罪?還要重讀醫學院!先不說我願不願意,那邊允不允許留學生讀這個專業,加拿大醫學院就那麽好進?就算最後我拼死考上了,寒窗苦讀到四十多歲,我不成範進中舉了嗎我?到時候頭發也白了,身體也熬幹了,我圖個什麽?而且苦那麽多年,學費生活費你掙啊?......”

他的話句句在理,小蝶噤了聲。

留在加拿大當然不是她出國的初衷。

她雖不是什麽大城市的白富美,也是小康之家的嬌嬌女,學習成績一般,爸媽從不苛責她,女孩子家嘛,以後又不要養家糊口,快快樂樂、平平安安,養得細細氣氣的就行了。

衛校一畢業,大伯托了關系,讓她在省城公立醫院的口腔科幹上了護士,錢雖然不如臨床護士多,但不用倒夜班,也沒那麽大的工作強度和壓力。

工作沒幹幾個月,又自談了個對象,條件還不錯,雖然年齡稍稍大了點,但是有省城戶口,有房有車,又是獨生子,父母都是退休的公務員。爸媽不知道有多滿足,她自己也很滿足,就是一切都太順心了,生活沒什麽波瀾,時不時的心裏空虛。

要不是常年在多倫多的二姑前年拖家帶口地回了趟國,她可能也不覺得有什麽不對。

二姑是冬天生的,就叫冬梅,人如其名,長得也很冷,鴨蛋臉,丹鳳眼,顴骨略有些高,鼻翼上還有幾粒雀斑。十多年前跟老岳——她的前夫,一個畫家出國的時候,沒人覺得她怎麽好看,老人還說她顴骨高,克夫。

克夫不克夫不知道,反正畫家老岳活得好好的,就是在國外一直混得不咋地:在中餐館洗過盤子,在倉庫搬過箱子,還在華人超市的肉鋪剁過肉骨頭。

剁肉骨頭的工作幹得最久,但他心情不好,每天掛搭著個臉,沒精打采的,同事都不大喜歡他。有一天他跟同事起了沖突,差點動上了刀子。同事幹得久,跟老板關系又不錯,挨了一頓罵,就沒事了;他資歷淺,又不討喜,很快就被開了。老板自己也是老移民,不願趕盡殺絕,給他按下崗算,方便他拿失業保險金,被炒魷魚是拿不到的。老板曉得狗急跳墻的道理。

冬梅在國內是小學英語老師,英語底子比老岳好,但要在英語國家生活也夠嗆。好在她性格隨和,一去多倫多,馬上報了免費英語班,認識了些朋友,漸漸摸出點路子,決心去學理發。

不論在學校還是後來的發型屋,她都不是手藝最好的一個,但她性子好,而且長得很有東方韻致,是外國人喜歡的那一路子的美女,描眉畫眼以後更是楚楚動人。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加拿大的水土格外滋養她,她的身材也越發圓潤起來,衣服稍稍緊一點,就呼之欲出的。所以找她來剪頭發的男客就尤其多,小費給得也大方。

加拿大男人很多都是糙老爺們,尤其是上了年紀的,不是特別註重發型,對付得過去就行了,人家享受的是這份賓至如歸的服務。

有一次,老岳來等她下班,看到一個男客走的時候和她很歐美地擁抱了一下,立刻打翻了醋壇子,本來看到老婆出國後比自己過得滋潤,他心裏就不痛快,所以冬梅一進車,他就罵上了,好的歹的臟的臭的,能想到的都罵出來了,把胸中一口惡氣出盡。冬梅氣得渾身發抖,想還上兩句,但又怕他一時熱血沖頭,手裏握著方向盤,做出什麽極端的舉動,就一直不說話,這卻讓他更加惱火,她不是心虛理虧,為什麽一句話都不辯解?

那次以後,老岳工作也不找了,大白天鬼使神差地跑到冬梅的發型屋門口蹲守,在車裏監視她,要是看到老婆和什麽男客人說說笑笑的,回家他一定破口大罵。

這樣吵吵嚷嚷大半年以後,冬梅終於心灰意冷,跟他離了婚,而且警告他:“你要再來我上班的地方騷擾我,我馬上就報警。”

擺脫了老岳的糾纏,冬梅心裏卻空落落的。畢竟,快十年沒一個人單過了。

覬覦她許久的男客們聽說她離婚了,馬上餓狼撲食一樣撲上來,都想和她有點什麽,然而有點什麽以後...可能就沒有以後了。她曉得自己沒那麽年輕了,玩不起,所以下定決心,這次要擦亮雙眼,好好找一個真正能托付終生的人。

有一個叫傑弗裏的中年男客人,原先每個月都來,知道她離婚以後,每半個月都來。最後每天都來,當然後來就不是來理發,純是來看她。每次來,給她帶一小杯 Tim Hortons 的廉價咖啡,靜靜地等她下班,邀請她出去吃晚飯,吃的都是快餐。冬梅剛離婚,心裏也郁悶,傑弗裏約她,她就出去,因為他不猴急,規矩得很。

一來二去以後,她問過他為什麽每天不上班,傑弗裏含蓄地笑笑,說:“我退休了。”

她說:“我是要找能跟我共度餘生的結婚對象的。”她這個開門見山嚇退了不少男人。

沒想到傑弗裏也認真地說:“我也是。”

她放心了,但也留了個心眼,一個月以後,傑弗裏邀請她去家裏坐坐,她沒去,怕太早讓他突破防線,就沒下文了。

傑弗裏沒生氣。

兩個月以後,傑弗裏又讓她去家裏坐坐,這回她同意了。

她萬萬沒想到,傑弗裏的家是一幢三層豪宅,而且在多倫多最貴的地段之一,周圍非富即貴,家家草坪碧綠,戶戶鳥語花香。

她一直就知道傑弗裏是個富裕幾率很高的猶太人,可看他平時開的那輛已經有些破舊的豐田科羅拉,穿得普普通通,給她買加拿大最平民的咖啡,還都是小杯,她怎麽都沒法相信他住著這麽氣派的豪宅。

她後悔沒有早點來,又慶幸沒有早點來。

那晚,她異常舒心地躺在了豪宅柔軟的大床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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